新文本工作室2.0創作沙龍——Why Critique?
主講:陳國慧
撰文:羅靖雯
今回創作沙龍於四月廿七日於電影文化中心舉行。前進進戲劇工作坊邀請了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總經理陳國慧(Bernice)與其他幾位創作沙龍的朋友和創作人馮程程、陳炳釗分享表演藝術評論在香港的狀態及共同探索一下評論的可能性。
藝評人的位置——抽離與接地之間
藝評人在香港有甚麼位置?在藝評界工作一段時間後,陳國慧與業界建立了一種微妙的關係,藉著梳理自己的故事和現在藝評工作的策略,從中帶出這個文化產業中,千絲萬縷又環環相扣藝評人生存的狀態。這是一個連英國《衛報》也做不住的時代,因為紙本媒體上藝評空間的萎縮,藝評人的被遺忘,藝評人還有甚麼發表評論的方式?在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下稱IATC)擔任總經理的陳國慧,正在嘗試各種方式,致力開拓藝評的空間,例如每月兩次以Facebook的Live video為作品作出即時短評。正正是不斷思考和轉化,令藝評人或藝評可以再擴闊讀者層。藝評人需要的可能也是文字以外的位置。
對於與業界朋友的關係,某部分藝評人主張盡量保持距離,現實中與業界聯絡比較密切的藝評人,他們可以更了解業界運作、創作人的創作脈絡,這是陳國慧樂於和業界保持對話的原因,但是亦有可能因此而令自己寫作藝評的角度不夠銳利。有趣的是這與陳國慧當年寫藝評的初衷恰恰相反。經過多年的文字評論工作,她已練得一身好功夫,盡量做到收放自如,鋭利而不失禮數。陳國慧回想十年前王墨林老師曾評她為「世故」,令她深深反省現在自己的位置的確是令自己文章的角度移位,甚至有時候見到新進藝評人毫無包袱地寫作的藝評文章,也令她稍稍感慨懷念當年初入行的自己。
評論和文化生產機制的互為影響
藝評人寓工作於娛樂,對陳國慧而言她很難避免用一種工作的目光去觀劇,笑言唯有入戲院才能放下這種工作感。因為她對藝評的熱情,令放工後觀劇的時光成為工作的一部份,當然她並不覺得是一件苦差。而是一個機會讓自己再進一步思考表演藝術的發展和藝評人的空間。
「究你上輩子做了什麼?使你今世會是藝評人?」《鳥人》
在英國藝評,一個藝評人只要動動筆,在報紙上把一套作品貶得一文不值的話的確是可以「殺死」一齣劇的票房。反觀香港,劇場作品的演期比較短,和電影評論不同,讀者看完報章上的評論文章後,已無法再觀看文章所評論的作品了。在消費主義的邏輯下,藝評是無法推動消費齒輪的文字,便顯得毫無意義,這也是影評如此成行盛行,藝評卻被「殺死」的原因之一。香港的藝評人被邊緣的狀態和《鳥人》中英國藝評人擁有的巨大權力形成巨大對比。
陳國慧曾考慮過效法西方劇場,在港推動劇場優先場,讓藝評人觀劇後可即時撰寫評論,然而香港這種高速生產作品的生態讓製作人難以預先讓藝人或媒體先觀看。在《鳥人》中創作人害怕作品被藝評人殺死,陳國慧則問:「為什麼要讓一個作品完全死去或失敗?難道有仇嗎?」她寫作是總會放作品於創作人的創作脈落中思考,有時候作品的失敗可能是有很多外在因素的結果。
免費門票——thanks or no thanks?
現在香港劇場界有一種「嘉賓票」的文化,表演藝術團體有時候會以免費門票邀請不同的嘉賓或評論人去觀看劇團的作品。請各位表示如有工作在身,她傾向看完整個作品,並不會中途離開,就算該劇未符合她的口味,她覺得帶着一種開放性(openess)去觀賞作品一種令自己保持對表演藝術和藝評的熱情的辦法。
談及免費門券,陳國慧與大家分享,IATC上年資助一名新晉藝評人梁妍到羅馬尼亞參加研討會,討論會中其中一條最熱烈討論過的問題是:「取得免費門票的資格是否一名專業藝評人的條件?」藝評是否需由別人或其他單位去承認呢?當然有藝人是盡量不取免費免門票的,自掏腰包去支持藝術發展的,陳國慧是其中之一,她覺得自己投入的專業和熱誠才是真正作為專業藝評人,這種自我認同源於她廣泛地觀賞不同類型的作品,有時候會長時間觀察一位藝術家的發展。但她反映現代藝評的成本增加,從前的門票門檻比現時低,令藝評人更難獲得一個更闊的評論角度和觀劇經驗。
陳國慧擔任的角色令她更深入地思考文字以外的問題,她回首看九十年代的藝評生態,IATC由當時活躍的藝評人組成,當時還未有藝術發展局的資助,他們希望能夠有一個組織可以思考一些高層次的文化政策藍圖,當時藝評遍地開花,所以推廣藝評未非IATC最主要的工作。九十年代中的時候,受人注目小型專業團體的製作甚至會令不止一篇藝評出現,例如在《越界》中編輯會為同一個製作選取刊登多於一篇的評論。然而以往的燦爛卻難以維持。
如今香港演出數量漸漸增加,有時候IATC是作為藝評中介,以編輯角度,考慮到其演出規模或演出內容的時代意義去選擇一些製作,與藝評人作出配對,而現在此機制幾乎是香港唯一生產藝評文章的機制。這個機制會否對藝評生態作出好或壞的影響呢?
評論人與創作人——互相尊重還是你死我亡?
及後於討論環節,陳炳釗提出一個問題:「創作人是否需要評論呢?」評論人和創作人每每出現衝突時,又帶給大家甚麼啟示?例如從前的魂游事件,藝評人魂游在評論一個自己有份參與的演出後,撰寫一篇相當辛辣的批評文章,之後遭到創作人的激烈回應。當然創作人和評論人之間的張力不會總是如此緊張。馮程程表示從評論人的評論中能夠得知一些其他有關的文本,獲得另一種視野,又或者是某些喜歡以理論去梳理一個作品的評論,她閱讀不少。
與會的另一名創作人方褀端認為評論是創作者和觀眾間的橋樑,現在藝評好像是決了讓普通觀眾都可讀的一塊版圖,知識分子那一塊則不缺。陳炳超回想二、三十年前,觀眾還會讀藝屁反芻劇場作品,但現在觀眾犯錯作品只需在Facebook和其他朋友討論幾句便成事,時間可用來選擇下一套劇場作品,普通觀眾對評論的需求下降,所以評論的用詞趨向專業,面向熟悉劇場的朋友也是能夠理解的。
評論對創作人提出問題,可以是一些創作人成長的養分,除了自己製作的評論外,還有其他創作人製作的評論,都可藉着這些文章擴展自己的批判性思維,對自己的創作有所裨益。劇場前輩榮念曾在他的著作《好好學習 天天向上》中提及「在社會中最缺乏的就是無論術的環節,尤其是評議論述。」著作中還分享了榮念曾其中一個製作《鴉片戰爭》,這個製作把舞台和觀眾席掉轉,遭受場地經理的反對,整個演出內容是反省香港表演藝術空間的運用,所以場地經理就成為了演出的一部份。陳國慧認為這件事是把評論和製作的結合。
雖然藝評人的生存空間面對著很大的挑戰,但藝評所蘊涵的價值是批判、改革以及支持、肯定。對藝術界來說是一對不可或缺的眼睛,陳國慧經歷過香港藝評光輝的日子,也正在觀察當代科技時代對藝評的影響,她與及她在工作的單位正在繼續努力天天向上,為這種獨特的聲音把關和推廣,令更多朋友能夠認識得到。